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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头的女人唉了一声,小声地说,“要不是童童已经睡了,我可要让她好好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你这话就好像在说,我对童童就不上心似的。
她每天吃好喝好,在幼儿园新交了好多朋友,晚上刚吃下一大碗火腿炖肘子,虽然她也不是我生的,但我爱她,一点也不比你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东实挠了挠头,在口舌上,他远不如肖楠那般灵活婉转。
“这个月的抚养费你还没打。”
“能不能宽限我一点时间.......”
陈东实难堪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你记得下个月补齐。”
肖楠的语气不冷不热,“快入冬了,记得自个儿去淘两件羽绒服。”
陈东实浅声应下,静静挂断电话,那堆没叠好的衣服还是没叠好,就像他一团乱糟的生活,周而复始地一团乱糟着。
那天晚上,陈东实少有地梦见了老母。
他很少称呼她为“妈妈”
,或“娘”
,或者母亲。
在他印象里,自己的老母总是眯着一双眼,她幼时被蜡烛油烫伤,双目几近失明,泪腺也跟着出了问题,总是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陈东实很小时就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帮老母亲擦眼泪。
同龄的孩子,周岁左右便会扶着小板凳走路,在一众长辈的鼓舞声中,迈出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步伐。
但陈东实不是。
他的童年里,父亲是模糊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母亲是具体的,丰沛的,就像她发达的泪腺,爱意笼罩、降临至每一寸骨血。
陈东实的小脚丫子还没站稳地面前,他就会扶着小板凳,一点点抬起小手,擦去女人眼底的泪水。
他会说,母别哭,那时他还不会规范发音,“ma”
读出来像“mu”
,老母的称呼由此而来。
陈东实梦见她坐在老家的田埂上,编制着鸡篓,脚边是那头小牛,他习惯叫它“花儿”
。
“花儿”
是头母牛,再养大些能卖得更贵,但花儿的结局也注定好了的,为了帮老母治病,陈东实没等它长大,便草草卖给了农场主。
“老母......”
三十岁的他顺着漫天萤火虫,穿过麦田,有无数飞花在舞。
女人坐在田边,一下下抚摸着那头小牛,她告诉怀里的孩子,有业力的人,死后会化作他最心爱的小动物,静静地守护着他。
三岁的小陈东实仰望天空,抱紧小牛,说,“我喜欢花儿,那阿母死后会变成花儿吗?”
女人衔着笑说,“会的,阿母以后会变成一头小牛,永远跟在你身后,陪你一直走下去。”
三十岁的陈东实在麦田中狂奔,泪如泉涌。
慢点走,远方的路凶吉未卜,请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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