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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暖（第3页）

她朝着一位瘦高的男服务员喊道，礼貌的笑笑。

“嗯，不错，就这件了！”

后来还追问我他穿着是否合身，是否喜欢，是否要更换。

那件衬衫，可能是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泛了白，兴许它是白底浅蓝细格，兴许就是浅灰，只记得衣领竖边有一小截白色，有点细微设计。

他穿那件衬衫在河边拍的照，母亲拿出来看过许多次，时常笑着点头。

问她，也就说：“他还是更适合穿衬衣，就是太瘦啦！

要多吃点。”

后来，她似乎还为他买过短袖衬衣，但我都不太记得，所有飘在脑子里的，都是那被阳光照耀的袖口，和母亲点滴的爱。

如果时光能够被铭记，那个干涸的河岸边，他被寒风吹得显出每个细微毛孔的脸，便是我想起他的面容来最真切的记忆。

他站在那儿，严肃的，笑容灿烂的，侧脸的，正面的，眼角的细纹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显露无疑——那些只是我看到的照片而已。

还有那件黑色的短羽绒服，将他曾青春的面容尽数隐藏，一种年老的沧桑走过他，我竟更爱他那样的脸。

它饱含对北国的深情与眷恋，他的脸同那灰色的城市融合起来，干净、厚实。

似乎也是那时，我发现他有一双大大的更有力的手掌，它们在无数烈日的暴晒下，褪去嫩白的青涩，紧握命运。

那双手牵着我，推着我，抱着我，所以我可以撒娇，可以欢笑，可以任性吗？

命运后来才给了我答案。

但是，我依然爱着那张脸，还有那双似乎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

如果你的眼里真有秋光呢

所以

我才成了落日的余晖

如果

你眼里什么也没有

你面朝的方向

我就看到了太阳

那个河岸在夏日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我后来也见到了。

河岸边总会齐齐地种许多排杨树，我喜爱那样笔直的、规则种植的树木，它们手掌一般大的叶子在盛夏里展开，叶脉长到高处才逐渐散开，再往上长就又聚拢來，不招摇，外形兼具温柔和刚毅的特征。

河岸的风比其它地方更大些，一吹来时，片片叶子就随风摆起来，叶背白色的一面齐刷刷地翻过去，拼成薄扇的样子，树梢也跟着风摆过去，腰肢一弯更添了几分妩媚。

当风向混乱时，叶子便不停地上下左右翻飞，哗哗啦啦地响，像一群欢快的小姑娘。

风一停，叶子又返回来，停在原处，一切归于安静，庄严肃穆。

我的故乡也有那样的树，长得却有些不同。

它们树干更粗，叶脉更有力，笔直又略显婀娜地站在道路两旁。

树干和繁茂的叶子将路旁的田野分隔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格子，越往远处望，田野就显现得越少，树干也就越密，直到看不见远处的田野了，树盖也将天空划出了一条拙笨的曲线。

有时坐车经过，树干飞也似地往后跑，那时，似乎看到的不止是树。

我和他牵手走在杨树林间的小泥路上，总感觉两侧有一群士兵庄严林立，倏忽的，又变成喧闹欢乐的孩子似的海洋。

停下脚步，我看着他，他眼里有一个笑着的我，他也笑，蓝色晴空使他像梦里的人。

所以我时不时抬头看他，每每见他笑着的眼里有个我，我就感到快乐与踏实。

寻到他前些时日所见的青草地，我们将一块类似于野餐垫的透明厚塑料垫铺好，然后拿出所带的零食、水果放角上。

平躺下来，安静中旋律也就飘了起来。

天空蓝得深不见底，足以拥抱人所有的忧伤与孤独；黑色、白色、彩色的鸟儿一只、一群地飞过，然后不露痕迹；几朵白云嵌上去，从天那头慢慢移向另一头。

闲适、空静、浩瀚，无所思，无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