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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刘炎的照片拿出来放在桌上,光滑的照片在台灯的光晕中泛着光,斑斑驳驳更加模糊,人脸象是深陷进雾中。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些陈旧的片断往事: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吱吱作响地在小胡同里走,前面有一家门脸挂棉帘子不时冒出缕缕热气的小吃店,从气窗伸出的铁皮烟筒挂着罐头盒淌着焦黑的煤烟油……我坐在铺着白塑料布的方桌旁吃可可馅元宵又香又软,身后背的装着冰鞋的大书包老是滑到前面;灯光昏暗的冰场上人们密密麻麻地无声地滑着,冰刀磕冰清脆响亮,我在暗处芦席围墙边跌跌撞撞地滑,脚下捧着蒜冲到一个人怀里,那人稳稳地将我托住,我们扬脸笑;松树上落满雪,我眯着眼笑盈盈地站着,照相机的闪光灯耀眼地闪着,耳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远处有朱红的宫墙和黄琉璃瓦吻兽的飞檐;我们在厅柱上挂着木刻楹联的酒楼上吃鱼,临街窗下人来人往;不远处的河上戴毡帽的船夫脚蹬桨手扶舵划着乌蓬船穿过拱形石桥顺流而下,狗和女孩儿蹲在船舱旁,河对岸是一望无尽的金黄毯般的油菜花地;我们在山上宽敞的殿阁中吃菜嗑瓜子,雨似油滴断断续续,周围群峰如笔,白雾缭绕,山静林幽下有竹筏过江,人戴斗笠,山路石阶滑溜,竹林苍翠;我们互相搀扶,衣衫俱湿,峭岩上有红漆大字:浣心;我们卧床隔窗听雨,一个女声喃喃自语:“好像好像。”
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声息俱存。
但一看到照片上的脸又一切顿逝、推远、支离破碎,这女人始终融不进画面,连轮廓也格格不入和那臆想中的人形无法吻合,越端详越觉得陌生——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刘炎陌生。
窗外,风忽啸起,象有人在远处的夜空中打着唿哨,猫在暗处一声接一声凄厉地叫,乌鸦蹲踞树根默不作声,有个东西在活动,虽无形却神意可感。
风猛地将窗吹开,窗帘狂舞。
俄顷,门也一扇一扇打开,猛烈灌进来的风带着加倍响亮的哨音在各屋穿行,照片被吹落到地上。
我站起来,看到李江云仍在熟睡,脸色苍白死人一般毫无声息。
我走到外屋,通往楼道的门敞开着,冷风在我周围打转,很快使我变得冰凉。
我感到那个东西就在屋内,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紫罗兰”
香气。
那个东西移动了,气流产生变化。
“是你吗?”
我小声问,向黑漆漆的楼道走去,“干吗不出来?”
我走出门,楼道里空空荡荡。
我顺着楼梯下了楼,走到楼门口,四周一片寂静。
我听到楼上门一扇一扇地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使我想起一个人。”
我们在一家餐馆吃午饭,餐馆里人很多,熙熙攘攘。
李江云带了个风度潇酒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考究的细呢大衣,每当我们视线相通时便露出微笑,这顿饭由他作东。
“经常听李江云说起你,所以很想见见你,听你聊聊。”
我客气地冲中年人笑笑,对李江云说:“早知道我就把角留着了。
中药铺老缠着我没办法,他们说那方子里非要这味药,要不不治病。
病人也老来我这儿跪着,非摘我的角泡酒喝。
我只好锯给他们了。”
“神呵。”
中年人笑着看着李江云说,“有意思。”
他端详着我。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小伙子非常象,言谈、手势、表情都有很多共同的东西。
他也总是喜欢和比他大的女人混,一天到晚乐呵呵的。”
“又是你那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你讲了快有八百遍了。”
“没关系。”
我对李江云说,“谁聊都一样。”
“实际上我也只见过这个小伙子一面,但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
中年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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