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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怫然道,“靖安侯的两子甚至儿媳都为平乱竭尽全力,等面圣的时候在殿上一问,左侯为国尽忠,如今安在,你们能不羞死?再问一句贼首可除,拿什么脸答?左天狼一去,朝里就没有敢战之人?”
吴王几句话一刺,文臣大多神情尴尬,其实都知道左侯极可能无望了,但如此功臣,不救又确是寒天下之心,俱是默了。
曹度越众而出,“臣以为如吴王所言,当立即发兵征讨。
一则救回左侯,二则六王逃入西南,逆乱之心未死,不可令其喘息,臣愿领军前去,为朝廷根除此患。”
朝中出现了嗡嗡的议声,斩草除根的道理都懂,问题是西南太远,不知远征持续到何时,朝廷的银库兜不住长久的军资耗费,万一抚民不及时,灾民变成流民,又是个大麻烦,文臣武将各执一词,一时纷纭难休。
殿上争了又争,天子权衡过后,终道,“左天狼既不负朕,朕亦绝不负他,无论如何都要极力挽救,何况西南恶疮总要割去,钱粮由户部加紧筹措,一些不重要的修缮先行搁置,乱时附逆的一些只要恶行不深,允许其出钱赎刑,重罪的一律彻抄家财充作军资,就从陈王抄起!”
战事过去了一日,沈曼青却陷入了一种恍惚,直到殷长歌呼唤才回过神。
殷长歌递过一碗粥,“师姐不必想太多,师叔还未归来,或许还有机会。”
沈曼青默默的接过饮下去,似乎多了一点温热。
血战的一日一夜仿佛一场难以忘却的恶梦,虽然歼敌无数,却有许多朝夕相伴的同道战死,连左侯也遭逢了厄运。
众人都清楚靖安侯宁死也不愿放逆贼逃脱,然而在人们心中,左侯的安危胜于一切,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让开了一条路,舍弃歼敌的机会,从血翼神教的教主手中换回了左侯。
不料等到午夜时分,左侯身边的数名侍卫被乌螣所袭,其中一人死前道左侯神智昏馈,大异寻常,宛如被人牵引般自己走出了营地,这等诡异的手段,除了血翼神教不作二想,苏璇事后带伤追去,终是希望渺茫。
惨胜后的重挫让人们无法释怀,沉郁的气氛笼罩着营地,不见一丝笑容。
殷长歌的心情同样沉坠,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半晌后低道,“走吧,师弟们在等。”
在等的师弟们有的还能言语,有的已经永远无法开口,处理遗骸成了当前最沉重的事。
破城时的厮杀太过惨烈,各派皆有伤亡,路途遥远,不可能将尸身运回,唯有就地入土,他年重归再移骨迁葬。
殷长歌斩木为碑,用铁条端整的炙上姓名,沈曼青为亡者整衣敛容,将拣回的门派长剑拭净,随之一同落葬,两人沉默凝肃,仔细的完成师兄师姐的责任。
百丈外燃起一堆火,柴英通红着双目砍来木柴,焚化罹难的靳秀,要将师妹带回秀丽的峨嵋安葬。
沈曼青怔怔的看浓烟升腾,想起靳秀爱笑的脸,转头见一座座黄土未干的新冢,躺着一声声叫过师姐的同门,不知不觉双泪长流,顺着颔角跌落,坠入覆满白霜的枯草。
第二日清晨,益州沥沥落下了一场冬雨。
熏黑的城墙与角楼静谧的守望空城,内城已经化作焦黑的鬼域,叛军的尸骸无人过问,漆黑的污水从尸山渗下,淌过残垣断壁,忽然一个僵扑的躯体动了。
雨水冲去他身上的黑灰,露出了剑痕交错的脸,掀开的皮肉已近愈合,颊下宛如有活物在扭动,看起来诡奇又恶心,正是薄景焕。
苏璇的一剑切断了他数处经脉,换作常人早已毙命,然而异神蛊却让他逐渐愈合,虽然力量大减,已经能控制手足,借着晦暗的天光,一步步爬出了城门。
城外有几间农舍,一个村妇挽着竹篮出来,尸军来的时候她逃去了邻县,听说战事结束才返回,正要赶早扯些野菜,突然撞上一个人鬼难分的东西,顿时骇傻了。
薄景焕一手掐住村妇,咬破她的胳膊,正要将身上的蛊卵引出,面前忽然多了一个轻袅的女子,擎着一把红伞,伞下一张雪白慵柔的美人面。
这个人薄景焕一眼认出,不由一怔。
燕宿雨是朝暮阁的令主,被何安引见后做了薄景焕的侍奴,她美貌驯顺,办事妥帖,多年来一直在左右,却从未被薄景焕看在眼里,不久前叛主而去,不知怎的出现在此时此地。
“我就知道,侯爷必定还活着。”
女子绽开软媚的笑,与十来年一般无二,蓦然纤足一起,狠狠的踢在他侧颅,踹得薄景焕脑袋一嗡,刹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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