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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云提起仇真人,为的要傅以渐放松情绪,从容随分。
傅以渐却推开酒杯,摇头道:“你我终究不是修道人。
顺天乡试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不安。
曹本荣曹大人,你记得吧?年初和我领旨同修《易经通注》的,他是本科主考,不知为何如此糊涂,被那些分房考官搅得乌烟瘴气!”
“相公,你是内国史院大学士,修书修史是本分,科场事与你何干,你怎好越俎代庖呢?”
“唉,实在是顺天乡试太不成话!
听说各房考官各有私人,千余试卷虽然糊名易书,但通关节者没有不举目了然的。
为了寻到私人,考官各房甚至打纸团交换,寻剔翻索,一片混乱,成何体统?榜下之后,舆论大哗,人言藉藉,那些房官就该谨言引罪才是,偏偏那帮少年进士毫无顾忌,如李振邺辈,还动辄向人吹嘘:某某中举由我之力;某某本来不通,我以交好而使之登副榜;某某我虽极力欲使其中,无奈某老作祟,未能如愿。
如此等等,竟历指数十人,能不使怨恨者更加怨恨!”
“相公并未参与此科,哪里得来的消息?”
“方才刑科给事中任克溥来访,谈了许多。”
“刑科给事中!
难道他想弹劾此事?““嗯。
据他说,左副都御史魏裔介也有此意。
素云心中暗暗吃惊,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丈夫的情绪。
她缓缓问道:“任大人此来必是探你的口气。
你欲何为?”
傅以渐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片解笋送进嘴里,顾不上细嚼,回答道:“科场流弊自前朝到如今,延绵不绝,世人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但我朝新立,抡才大典关系最重,况事出京师,有关各省观瞻,岂能听之任之!
如今物议沸腾,连走卒奴婢也……”
说到这里,傅以渐火气上来了,对素云讲了德寿的行径之后,声严色厉地说:“若是下人竟也侈谈治国要事,岂不反了!
德寿现在哪里?叫他来,决饶不了他!
……”
素云连忙对侍女使个眼色,说:“上鱼!
一只椭圆形的鱼盘上,躺着一条尺多长的红烧鲤鱼,身上浇了一层酱红色的浓汁,香味扑鼻,使人馋涎欲滴。
傅以渐一向嗜鱼如命,立刻抛开处置德寿的事,用筷子在鱼胸处揭了一大块送进嘴里细细品味,随后一口喝干了那杯珍珠红,从袖中扯出雪白的纱绢擦擦胡须,非常满意地笑道:“真难得!
此鱼为何如此肥美?”
素云微微一笑,直视着傅以渐的眼睛,象吟诗那样一字一句柔曼地说:“没有别的,但水宽耳。
傅以渐一怔,略略回味,恍然而语,看着素云哈哈地笑了:“人常说微言谈笑可以解纷,不想夫人亦谙此机,真所谓闺阁智士也,难得难得!
……好,我免惩德寿就是。
素云嫣然而笑:“你道我只是为了德寿吗?她敛起笑容,眼睛里的神色变得非常冷静,相公,我不讲将相顶头堪走马,公侯肚里好撑船,也不说不哑不聋,做不得阿翁,只说本朝入关便连岁开科,科场考官取士尽是汉人,早已为出左诸大老所忌恨。
科场流弊虽然可恨,若一旦揭发,不正遂山左大老之心?他们必定以此为借口生出大事。
你周旋于满汉之间已然不易,何苦陷入此事,做倾害汉官的发难之人?傅以渐看着素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媚生出了傅宅,乘轿到前门廊坊头条珠宝市取了定做的珠环首饰,又亲自去买了四样好酒,这才摇摇摆摆地回到她的顾园。
她还没下轿,就从轿侧小窗上看见丈夫正立在大门前送客,客人骑马离去,还转身向龚鼎孳拱手致意。
“啊,夫人回来了。
见顾媚生掀帘下轿,龚鼎孳抚着开始花白的胡须笑逐颜开,夫妇俩相随着同回后堂,一路上龚鼎孳就没有停嘴,那万分体贴的口气全然象是对待一个娇宠惯了的女孩子——这是老夫少妻常有的现象:“累坏了吧?口渴吗?饿不饿?快到家躺一躺,洗洗干净,我给你预备下了你爱吃的烧鸭……”
顾媚生瞟了丈夫一眼,鼻子里哼一声:“就是烧鸭?龚鼎孳连忙笑道:“哪里会忘呢?炸骨头要热吃才又苏又香,我早叫人备好了料,只等你一声吩咐就开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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